劃錯重點的另類閱讀

最近一位認識超過十年的好朋友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姐姐，妳有沒有考慮過，是時候回去故鄉木星了呢？」

嗯~~我偽裝成地球人生活，終究是失敗了嗎？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在讀完《沙灘上的小腳印》，一遍，然後又再一遍，還企圖找尋些什麼，結果卻失敗了。我必須誠實寫出我的讀後心得，接著，存錢買前往木星的飛碟票，回到我該回去的地方………

頂著『偽醫學院畢業生』的身分，經常在親朋好友、甚或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中，以最謙卑的姿態，上網幫他們所擔心的疾病找相關資料，到醫院探病慰問病人；『生病』或『死亡』這兩件事情，奇怪老是在我身邊打轉著。

因此閱讀這本安朵芬‧朱莉昂(Anne-Dauphine Julliand)真實故事寫出的《沙灘上的小腳印》，嗯，我必須誠實地說，內容雖令人動容，但我想，如果我是作者，也許說不定我會提早放寶貝女兒泰依絲離開。

因為神經痛一但痛起來，真的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何況在病程中，二歲的泰依絲會逐漸失去身體的行動力、說話的能力、最後連視力也淪陷……說不一定還有什麼無法觀察到的能力也被病魔侵蝕殆盡。

縱然有再怎麼深的愛，都不能支持我親眼見到深愛的人在肉體與精神折磨之餘，還請求她/他 們留下來。

這是我對《沙灘上的小腳印》讀後的第一個感想。

不過，因為我不曾為人父母，以後也沒有類似計畫；所以可以看似很殘忍、冷漠地說出上面那段話來。

如果我是個有孩子的人呢？我不知道。但願我一生都不可能知道。

但是安朵芬‧朱莉昂的《沙灘上的小腳印》在某一個點，還是碰觸到我內心最深處的痛。

那是當作母親的作者誤以為五歲大的兒子嘉斯帕沒有好好照顧生病的女兒泰依絲，而導致泰依絲跌倒嚎啕大哭時，出於本能地責罵當哥哥的嘉斯帕。

無辜的嘉帕斯事後為自己辯解：

「媽媽，泰依絲這樣的妹妹對我來說太困難了………每次我跟她玩的時候，都要很小心，這樣太難了，我又不是她爸爸，也不是她媽媽，我不是大人，我只是小孩子。小孩子不會像這樣照顧別的小孩子，那是大人該做的事。………她跌倒明明就不是我害的，是因為她得了退化症嘛。」

對這一段小插曲，母親承認兒子嘉帕斯說的真有道理，自從得知泰依絲罹患罕見遺傳疾病時，她從沒思考過兒子的想法和感受。

母親說：「對不起，我的嘉帕斯，你就好好當一個小男孩就好。」

我絕對相信母親的懺悔和道歉是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辛苦懷胎十月的親生子女，一般的母親怎麼可能有分別心呢？

但是，從這個時候，雖然故事的本文主要繞著父母親如何照顧泰依絲，還有後來出生、也罹患相同疾病、卻更早發病的小寶寶雅姬麗思的故事路線在走。

但在閱讀母親所寫的每一個段落裡，我已經忍不住揣想：此刻嘉帕斯在做什麼？此刻嘉帕斯在想什麼？有人關心注意到他了嗎？有人為小小年紀的他解答這些生命的大議題嗎？家中有兩個生重病的妹妹讓他在學校被同學排擠。作者夫妻真的有讓嘉帕斯『只輕鬆地當一個小男孩就好』嗎？

試想，先看到小兩歲的妹妹生病然後死亡的過程，接著又小兩歲的妹妹也罹患相同疾病、也可能即將面臨死亡時；嘉帕斯小小的腦袋裡能想什麼？會怎麼想？

莫名的歉意(對不起兩位妹妹，只有我是健康的)？被忽略的感覺(我沒有生病所以我犯了錯)？被要求提早長大並體諒生病的妹妹，對於才五、六歲的小嘉帕斯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呀。

跟隨著《沙灘上的小腳印》作者娓娓道來，從知道兩個女兒都罹病，且存活時間只有二至五年時，她自己內心一路的煎熬。其實我很想問，那小嘉帕斯呢？

幼年時期這樣親眼看著自己的親手足接二連三告別人世，他的悲傷、他的惶恐、他的害怕------難道作者真以為每一個小孩都是那種『不憂心未來，全心全意活在當下』的心態嗎？這種心態不會隨著年齡漸長，或妹妹生病的事實和過程而有所改變嗎？

不知道，讀兩次《沙灘上的小腳印》，我卻都只一心掛念著嘉帕斯。------甚至於我發現作者在書末的致謝詞中，每一個幫助她的人都感謝了，連丈夫都感謝了，卻沒有感謝嘉帕斯。

說真的，連閱讀這樣一本溫情、會令人拭淚的《沙灘上的小腳印》，我都只能想到這些------我是不是該收拾行李回故鄉木星去了呢？

沙灘上的小腳印    Deux petits pas sur le sable mouillé

• 作者：安朵芬‧朱莉昂  ( Anne-Dauphine Julliand )
• 譯者：梁若瑜
• 出版社：皇冠文化
• 出版日期：2012年06月25日
• ISBN：9789578038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