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還是忘不了2010年的4月初。








母親在經歷長達半年之久、莫名嘔吐、暈眩,看過各大大小小耳鼻喉科和精神科醫師之後,甚至到各大小廟宇求神拜佛、喝符水之後。一天傍晚她跟我說:


『不行了,妳載我去成大掛急診。』








天曉得我等這句話等多久。




每每懷疑她的癌症復發,卻又要眼睜睜看著她不肯面對現實,每天都去掛號一些根本毫不相干的醫療診所------我的母親不是一般人,她在民國50年代初畢業於國立大學護理系,一生都在從事護理工作,是一位在同事口中認真負責的資深護理師。








一進到醫院急診掛完號,很快地來了一名急診值班醫師。




她只讓母親作了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各用左手和右手食指,從自己鼻尖指到醫師的鼻間再來回。右手她的動作非常流暢,幾乎是完美無缺的;但左手部分,她怎樣也作不到醫師簡單的指令。




在一旁陪病的我心漸漸涼了下去,以我殘存的醫學知識告訴我,右腦出問題了。




接下來的檢查,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大二勉強混過去的生理學有關腦和神經系統的記憶,我通通記得清清楚楚------我知道走路角呈現怎樣的彎曲表示哪個部位出問題------一個蘿蔔一個坑,如果病人表現出來的奇怪姿勢越多,也就表示病灶可能點越多。




我差不多要恨透了自己當年為何不去唸個農學院就好。








經過五天與病魔的搏鬥,母親因腦部多處腫瘤引起的水腫終於暫告消退,院方也正式撤了每天要我按三餐簽名的病危通知書。我終於可以回家一趟,喘一口氣。




我還記得當時瑞瑞五歲,瑞妹剛剛出生五個月。








瑞瑞是從滿月就開始在我家長大的小孩,到現在暑假過後要升小三的他還是認為,所謂『回他家的路』就是從出車庫後先一直線走來我家,從一樓到四樓檢查一遍過後,才可以從我家大門離去然後進到他家大門。




我回到家時他哭乏了,臉上還殘留著淚水睡在瑞爸懷裡。




附近鄰居聽見我回來,都跑來關心母親的狀況,說問著問著她們突然每個人都說:


「妳知道這幾天瑞瑞是怎麼不分日夜地哭的嗎?」








原來瑞瑞還是每天按三餐想來我家晃晃,但是平常總是對他敞開的大門緊緊地關上,小小身軀的他用力敲門大喊:「奶奶,我是瑞瑞啦,妳開開門哪。」




用盡所有的中文、英文和精靈文,也沒辦法讓剛滿5歲的他明白奶奶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他只是,很單純,想要像過去五年那樣,隨時都可以來我家找奶奶玩耍、一起分享葡萄而已。








瑞爸的中文始終不夠好,我也顧不得自己平日裡的形象,只能一邊大把大把流著眼淚,中英文混雜地拜託他:


雖然我知道小孩還很小,雖然我知道去醫院是一種忌晦,但是,他可不可以帶瑞瑞去醫院看我媽一下下,一下下就可以了,不進醫院在停車場見面也好,我想讓我媽媽看見瑞瑞,我想讓我媽媽快樂。








瑞爸到底有沒有聽得懂我混亂中的表達我始終不知道,我只記得他微笑地跟我說:


「尼們胎彎人貞德很七怪,繩病去意院坦並矢每繩麼關西地………,星七六彎上七電可以去意院嗎?窩誨先大電花給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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