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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塊文化 / 2012-09-11
尋找正義的臉
文╱顏一立(封面設計)
「這只是一場夢,只要閉上眼就好,唯一要等的就是天亮。」——《下一個天亮》
收到稿件時,才結束紐約旅行回來,布魯克林知青們沾抹在我手錶的古龍水都未退,雀兒喜酒吧電音破壞的聽力也沒恢復,直到昨天仍排在星巴克時代廣場店的隊伍 裡,卻必須一次面對故事中的台式問題群(二二八啦性別認同啦社會運動啦新移民啦校園霸凌啦家族醜聞啦),非常尷尬根本進不去幾乎要破皮。接下來的兩個月每 天荒腔走音,聽編輯一次又一次拉長音告訴我不行,看書衣一張又一張被回收再利用,成了一場起不來的惡夢,沒有人比我更期待天亮。
於是我們在週末夜跑去了同志諮詢熱線晚會。
「我是個鄉下人,又沒學問又沒什麼,但我曾誇下海口,救不了我的小孩,我要救跟他一樣的小孩。」——《下一個天亮》
在那裡彷彿見到故事中少年的媽媽,兒子上課時死在廁所但全校都有不在場證明,她只是個屏東的農婦,用掉好長的時間才能知道的事,用自己的語言在遊行台上發出微弱訊號,卻在我們腦海暴動。禽獸如我都嗚一聲掉下眼淚,當晚拒絕所有酒約,回家把書名字體畫出來。
然後,我在某天下午去見了一年沒見的老爸。
老爸從我認識他開始就像座秀逗的收音機,老說些不合時宜的歷史仇恨,對政府的突槌生氣得不得了,久而久之我們自然各說各話,根本是故事中理念相反的父子 (先不說相反的事為何)。此次見面不例外地沒說到話,只和老爸一起在烈日下的龍山寺門口,發出上百個教會贊助的便當給街友,一面流汗一面叫撿便宜的土狼走 開時,我終於接收到老爸的頻率。
到哪都有失去社會焦距的人碰上問題,活在水深火熱裡卻誰也看不見。
故事從七十多年前的祕密長大成十一幅家庭肖像,每個事件都使人出血再止血。這故事宿命式地找上我跟著它去找它的長相,作家把碎片掉在各個地方,而美術必須自己去找出來,期間也被恢復成不再近視的人,對我而言,絕對是前所未有的設計過程。
徐嘉澤寫出了一副眼鏡,一本良心。
因為登場角色和故事支線太多,誰都不是主角,卻也都是主角,究竟要聚焦在什麼人或什麼事上,成為此次令人傷腦筋的工作之一。後來的我即使記不起誰是誰(二 個月呀不能怪我),卻忘也忘不掉那位少年,但少年已死,不是坐火車下屏東找他拍封面就能交差的事,以致於設計工作迷路好多回。直到有天見到一段時間不見的 老友,卻怎麼看都不對勁,明明是老朋友此刻看來是別人,才記起他和我幻想中的少年完全雷同。一星期後我背上單眼相機拜訪他酷熱的住所,他和少年都來自南 方,果不其然穿上田野式的白背心和卡其短褲,彷彿借屍還魂而我根本卡到陰成了靈媒。
最後把肖像錯焦印在麗綺映畫紙表現被忽視的人物,放射狀製圖線畫出發聲形書名字體,用書名字中的「一」如同書中少年匿名化地保護當事人面孔,再以上了水性光的書衣和局部亮油的書名字表達觸感的衝突。
親愛的弟弟
文╱林盈志(大塊文化主編)
嘉澤大致將稿件交齊後,我開始排內文。非常不熟練也還需要到處請教人地用著排版軟體,雖然大可發出去排版,但我想要改變新方式來對待書稿,一開始就將全文 放到正式的版面上來調校閱讀感受,想要找出一個最合於內容氣味的版面,同時進行編輯和校稿。版面前後調整非常多次,因為我這種「要不要來試看看」的個性, 不是排版公司可以一再任人要求改來改去的,所以只好自己下海。一校給作者看過也給設計看,做調整後,我將二校稿裝訂成樣書,給推薦人和美術設計,希望可以 這樣博得他們的歡心,認真看待一本已經大約被編排成型的作品,不會因為還沒編排過的樣貌而草率應對這本書。
這是一本有必要這樣對待的作品,有重量,即使小說家因應時代而將其塑身顯出輕盈而可愛的體態,但裡面蓄積的力道是猛烈的。徐嘉澤不知道用了怎樣我不知道的 心力寫出了打動人的作品,也有企圖地把張牙舞爪的情緒收攏,頗有些著眼在「什麼可以不寫」的意味,想要藉著這種看似輕盈的調性打動這世代的人心。編輯應該 試著了解作者的苦心,而能夠抽出一條有效的切入點,這讓我苦惱許久,日夜發愁。
和美術設計討論時,我任性地請他先讀小說,他也很願意做這件事,那時我還沒有整理好文案,還沒發完愁。我的文案幾乎是在和封面設計賽跑中逼出來的,我在隨 身的筆記本、手機的筆記軟體上,不知道寫了多少次文案。要把實際的故事攪碎成抽象理念,再試圖把抽象理念變成實際有情感的句子,但怎麼寫怎麼覺得不夠,然 而時間在催逼,只好就目前能力所及交給設計師。
設計師也在自我催逼同時被我催逼,我跟他說,文字寫出來的就不要再用圖像呈現了,不要翻譯文字的圖像,我希望的是可以和文字撞擊出新意的畫面。
我們彼此像角力台上的對手,也像是無法互相對譯的德文書和法語字典,我恨不得將彼此的腦袋接上USB,可以分享同一種感受。所以我試探性地說,要不要一起 去哪裡?要不要看看什麼?要不要這樣要不要那樣?我跨越界線,從不熟稔的同事一腳邁到多年朋友似的領域。我不知道他的理解過程是什麼,只知道我試著從文字 觸向圖像,他試著從圖像接住文字。
結果有一天,他將原先一個他很滿意但讓我皺眉頭的怪物人像圖案變身成了Y少年。像是小說裡的Y少年低著頭走出來,以具體的形象現身在我們面前,我想起了書 中那篇即使校稿了四、五遍還是讓我落淚的〈無聲電影〉,Y少年的母親一句句話在我耳邊響起,鼻頭又酸了。本來我不怎麼滿意的文案,好像Y年也溫柔地接受了 它,他們放在一起也有了力量。
那就應該是他了吧,親愛的弟弟,你已經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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