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udn.com/2011/2/19/NEWS/READING/X5/6161835.shtml
推薦書:夏宇《這隻斑馬》、 《那隻斑馬》(夏宇出版)
他(她)們都是靠「點子」(還有愛恨)才能活下去的人,使盡全力,就希望煙起千丈、霞流萬里,給這世界多抹一彎虹。他(她)們皆被視為從詩壇「跨領域出去」的人,因此離詩界都遠遠的,一個跨到造型、藝術,最後幾年並以此維生,一個因「生存需要」靠作詞跨到娛樂界。詩,從來養不活一個詩人,他(她)們因詩而能「遊乎塵垢之外」,卻又不得不活在塵垢之中。
1972年杜十三還是師大化學系二年級學生時,就出版了包括詩、散文、小說、音樂(作詞作曲)、戲劇、繪畫、論述等在內的書《偉大的樹》,直到1982年《杜十三藝術探討展》就更「超過」,封面要連翻三座門才打得開書的第一頁,又如《地球筆記》在書中央挖洞放錄音帶,《石頭因悲傷成為玉》是幾公尺的長卷摺疊的,文字中還藏有金刻銀刻陰刻甚至會發螢光的詩,插畫是手工貼的……一本訂價高達3,500元;而最特出的應是他頁頁手工製作的《太陽筆記》孤本了,訂價十萬,卻又不肯出售。他的「跨領域」使他離詩壇很遠,離藝術界反而近一些,一如夏宇離詩界很遠,離歌唱界反像近了一些。杜十三的《地》、《石》二書再版時自動打回原型,初版的怪卡書成為絕響,因而彌足珍貴。但杜十三比起夏宇來,還算是「規矩」的呢。
夏宇從她的第三本詩集起,開始游進「詩的狂歡潮」中,她拿出剪刀和漿糊,把第二本詩集《腹語術》剪下,以拼貼方式變成第三本詩集《摩擦‧無以名狀》;第四本詩集《Salsa》則故意採特殊創意殘破不堪式的裝訂方法完成;第五本詩集乾脆用透明的賽璐珞片「裝載」而成《粉紅色噪音》,還可浸在魚缸裡來閱讀。最近這兩本,其實是一本,則是把她自1984年以來迄2009年止寫的163首歌詞結集成冊,以黑白與彩色兩種包裝方式同時出版。與這兩年「作詞人」自歌手身後紛紛躍上檯面拚命出書的方文山、許常德、林夕等不同,夏宇的詞「名」(李格弟/童大龍)、歌詞量和集中度稍顯不足,詩名卻遠勝於前面幾位,因此夏宇乃將之歸類為自己的第六本詩集,且為維持其擅於狂歡的形象,在排版、字體、封面裡外、書背書側三邊均將之徹底地「便條紙化」或「斑馬化」,乍看時,幾疑是教人如何變形字體和美化色譜的工具書。黑白的《這隻斑馬》較規矩,卻須以賞圖方式讀中文,彩色的《那隻斑馬》每頁還對切,使左右兩頁形成四個象限,翻閱時上下象限常回不到原頁而形成詩句的混沌交錯。如此形式,極盡「異化中文」排版、印刷方式,令人瞠目結舌,可說比黑白還黑白、比彩色還彩色,比斑馬還斑馬。
她大概是第一個把自己的歌詞集這麼「大張旗鼓」徹底地「外表化」的詩人了,也是試圖將「流行歌詞」、「靡靡之音」提升到與詩相同高度的詩人,甚至企圖以歌「反抗」詩,以它的節奏和音樂性製造詩的「鄉愁」,要令已分裂的歌與詩「互為對方的異托邦」。在詩歌不分這點上,夏宇與前述方、許、林三人倒是志向一致的吧?
《莊子‧齊物論》中說「是亦彼也,彼亦是也」(此也是彼,彼也是此),假設文中的「是」字當作歌/這隻斑馬、「彼」當作詩/那隻斑馬,則莊子又說「自彼則不見,自是則知之」(自「詩」則不見,自「歌」則知之;或,自「那隻斑馬」則不見,自「這隻斑馬」則知之),「故曰『彼』(詩/那隻斑馬)出於『是』(歌/這隻斑馬),『是』(歌/這隻斑馬)亦因『彼』(詩/那隻斑馬)」。如此,方、許、林、夏四人在二十一世紀初無意中倒形成了「詩歌合流」的「先頭部隊」了,而夏宇因詩盛名之累,則已揭竿而起,自舉為「以歌反攻詩」的第一先鋒了。
【2011/02/19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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