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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乾任

Fri, 22 Feb 2013

今年台北國際書展，有出版社邀來了韓國當代最重要的社會議題小說作家孔枝泳女士，孔女士出版過二十多本小說，極具文學價值，且本本暢銷，還是探討當代社會十分重要卻不免令人卻步的社會議題。例如《熔爐》討論霸凌，《我們的幸福時光》則是探討死刑。


談深刻的社會議題還能大暢其銷，當令許多台灣的創作人與出版人欽羨吧？！然而，當我們佩服韓國的小說家，本本都能熱賣數十萬本，更重要的提醒是：我們社會的暢銷書有多少比例是本土作家的作品？


最近幾年，台北國際書展的國際區出現了有趣的變化。過去總是單打獨鬥的某些海外出版社，開始以「國家館」的方式設立專區，今年甚至連澳洲、泰國、印度、芬蘭、法國、德國，都有國家專區，更別說和台灣版權買賣最頻繁的日本、美國，以及近年來快速崛起的韓國。


說穿了，很簡單，外國出版人願意成群結隊地來到台北國際書展擺攤，是看中台灣的出版市場的驚人消費力。海外出版人看中台灣購買翻譯版權的驚人實力。


自 從某位版權代理界的後起新秀導入競標制後，台灣的出版社購買海外版權的費用越來越高，過過去的一千五百美金即可簽下好書，到如今動則上萬美金的高價(令許 多出版社吃不小)。並且，不只是對歐美等版權先進國家如此，就連泰國，都因為發現對台販售版權數量增加，一口氣調漲了一倍預付版稅(從八百美金調漲到一千 五百美金)。


堪稱台灣出版界的特殊現象，不只是區區兩千三百萬人竟然每年有五萬種新書出版，而是絕大多數暢銷書，都是翻譯書。


在歐美等出版先進國家，這是很少見的特色。出版先進國不但出版量大，出版品也以自製品為主，翻譯書為輔。


台灣的出版量雖然暢旺，卻毋寧是版權輸入國，只是買進原物料加工後販售給本地消費者的「製造商」。如果加計台灣出版人私底下前往中國購買中國作家未出版的稿件來台直接出版販售(坊間許多出版界所謂的B級書、社會書，作者欄位沒有明顯的出生地或學經歷的作品，有相當大的比例都是中國作家的稿件)，從台灣本地之外買來的書籍版權數量更是驚人。


比起韓國的暢銷書動則能賣數十萬本，我其實更擔心的並非台灣出版的暢銷書能賣多少本(有很多也都能賣上數十萬本)，而是台灣出版的暢銷書，七成以上都是翻譯書。


如果一個社會的暢銷書，竟然都是翻譯書，自己國家的作家寫不出暢銷書，寫不書能夠回應這個社會的集體焦慮、深層思考的暢銷書，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這代表我們社會信奉「拿來主義」，看到台灣社會的需求，到國外去找一本相近議題的暢銷書，引介回來台灣出版就好，很少想過要去培養自己本土的作者來寫同樣的議題。例如，前幾年熱賣超過二十萬本，日本趨勢大師大前研一的著作《M型社會》引發台灣共鳴，然而，其實這書名是台灣的出版社編輯另外下的，該書原本探討的是日本的「格差社會」，談的問題雖然也有貧富兩極分化，但裡面的內容並非可以完全照搬、照套來解讀台灣的狀況。


我 們習慣了以他山之石攻錯，出版人不願意投資作家寫深刻議題的出版品，作家自己也越來越不肯投資自己寫深刻的出版品，並且埋怨著出版市場充斥翻譯書，卻有越 來越多作家躲進文學獎的保護膜中，甚至要是某些作家書賣得好一些，就跳出來批判其作品的深度或技巧不足…，十足的文人相輕。台灣的創作人則更多成為外國創 作人的引介或推薦者(成了書腰作家)。


然而，過去的台灣出版界並非如此，不少出版人致力於投資本土作家的開發，甚至有出版社每個月固定發「薪水」給作家，只要他們定期交出稿件。


更 令人憂心的是，此一趨勢下，台灣的讀者，更迷信外國作家寫的作品，甚於本土作家的作品。出版人之所以寧可信奉拿來主義，實際上一部分原因也很無奈，因為掛 上台灣的作家的名字的書，硬是比掛上外國作家名字的書難賣。前一陣子某個出版界的先進跳出來踢爆某本談賈伯斯的作品是假書，因為作者根本不是外國人只是取 了個外國人的名字，捏造外國人的經歷，說穿了就是台灣社會信奉「外國的月亮比較圓」。


出版社、創作者與讀者三者形成了一個封閉循環套圈，習慣了以外國翻譯書當作主要利潤來源，懶得在投資心力培養本土創作人才。


比起韓國的暢銷書動則能賣數十萬本，韓國的小說家能寫深刻的本土社會議題反省的小說還能大賣，出版界感嘆韓國的閱讀風氣與購買力比台灣強，我更憂心的是，台灣的暢銷書排行榜上有多少是台灣作家寫的書？那又是些什麼樣類型的書？


台 灣自製暢銷書的能力與每年出版五萬本書的出版能量兩者相比，十分不對稱，導致台灣成為版權輸入國而非輸出國，文化無法外銷，只能進口，只能代工。某種程 度，這也是台灣無法致力於發展電子書的重要原因之一：原創/暢銷內容太少(只要外國原出版社不願意授權電子版權，台灣的出版社就是沒辦法出中文版的電子 書)。如此現象，十分令人擔憂。


如果台灣市場只是充斥外來的優秀文創商品，不願培養投資研發只是砸錢到海外買暢銷作品的版權，那麼，台灣想要發展文創產業作為產業升級，只是夢幻泡影。此一現象不只出現在出版界，電視、電影、表演藝術…等文創產業也有類似的趨勢：外國的和尚比較好賣錢。


台 灣的出版人已經能讓世界各國的暢銷書在台灣也暢銷熱賣，甚至讓在海外原出版國不暢銷(但叫好)的書在台灣變成暢銷書，但我衷心期盼，有一天台灣能讓台灣自 己的作家的書變成暢銷書，甚至能讓台灣的小說在全世界暢銷，我相信到那個時候，台灣也是暢銷書動則銷售數十萬本，台灣擁有強大的文化產業，能向全世界輸出 文化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