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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佳嫻/報導 /聯合報

 

不管是什麼樣的小說題材,被村上寫了,就會帶有濃厚的「成長小說」性質,人們在夢想、挫折、麻痺、幻滅、重生中,領悟或找到可被握緊的火炬……

 

與「誠品講堂」合作深入探索村上

 

像進入現代精神生活的大拱廊街,一個留心的、認真的讀者,將會在進入村上春樹小說時發現身處在四通八達的文學、藝術、思想的庇蔭。但是,這輝煌庇蔭的深處有些什麼呢?

 

楊照與「誠品講堂」合作,利用五周的時間,帶領聽講者一同深入探索村上春樹的文學世界,並精縮集結為《永遠的少年》一書。好的作家和作品,往往能預示、提供更多的閱讀停靠點,綿延、鍵結的美景──這也正是楊照的出發點之一,「他們輕易就被大街上一種燈光氣氛眩惑了,將櫥窗裡展示的,不管是舒伯特、戴維斯、錢德勒或湯瑪斯曼,都當作只是這氣氛的道具,就這樣走過大街」,他笑言,也許可以說是一種「打抱不平」的心態作祟吧,總期望這樣精采的小說家不是只被當作時代迷離氣氛的製造者,而能有更多人穿越光暈與霧,走到更裡面,汲取深藏的泉水。「這個比喻可能有點不倫不類,不過,村上受到的誤解,或者說是不恰當的對待,有點像是孔子的當代命運,常常讓我覺得怎麼一般的看法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所以就想提出不同的討論方式。」

 

何以虛無?何以空洞?

 

村上作品內瀰漫著虛無感,且具體體現為諸多面臨生活劇變亦沒有憤怒或迷惑的角色。家裡忽然闖入了不速之客,砸爛電視和唱片,卻覺得「沒辦法,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下雪了,外面卻有一群老人在挖洞,沒有人問為什麼,洞挖完了,就走了,沒有目的,沒有連結。淡漠,無謂,似乎人和自己的人生產生了距離。當然,也正是這樣的虛無,參雜在那些西化的物件(例如爵士樂)當中,造成一股磁吸力,讓九十年代的年輕作者與讀者們,校園內或校園外,從村上小說中捕捉到了都會現代生活的空洞與感傷。可是,楊照想探索的是何以虛無,何以空洞?而且,村上難道只給了讀者這些東西嗎?

 

第一次接觸村上,約莫是八十年代末期,楊照人在美國,「第一本讀的是《聽風的歌》,讀日文本,讀完以後覺得還真厲害」。那是在日文課堂上,「因為懶惰的緣故,我的聽和說的能力不強,可是閱讀沒有太大問題,故意跳修比較高階的課,以閱讀為主」。在閱讀課程中,《聽風的歌》相較而言是最簡單的,可是,也是經驗與感受上最當代、最靠近當時的楊照。後來又陸續讀了《挪威的森林》、《舞!舞!舞!》、《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等等,有時候是中文譯本,有時候是日文原文,而逐漸深入村上複雜的文學世界。「不過,以村上目前累積的作品來看,我仍然認為寫得最好的是《海邊的卡夫卡》」,因此,這部小說也成為《永遠的少年》析論的重點對象。

 

在一篇訪問稿中,村上說:「在寫的過程中漸漸明白了某些事情。我發現,幼兒時期、少年時期,自己絕不是沒受過傷害。一個人,無論是誰,無論處於怎樣的環境,在成長過程中肯定會受到損傷。只不過自己沒有注意罷了。」楊照也指出,不管是什麼樣的小說題材,被村上寫了,就會帶有濃厚的「成長小說」性質,人們在夢想、挫折、麻痺、幻滅、重生中,領悟或找到可被握緊的火炬。《海邊的卡夫卡》以《伊底帕斯王》為底本,卻做了翻轉,認為人不應服膺於命運;想把命運的主動權奪回,就是強悍面對,並走進風暴。村上從希臘悲劇出發,想討論的卻是對抗命運的可能性。同時,楊照也在書中以孔子懷抱理想藍圖奔走的形象,「知其不可而為之」,與主流世界對抗的叛逆,和《海》書相提並論。

 

村上的小說之間存在著對話

 

村上的小說之間也存在著對話。楊照就認為《海邊的卡夫卡》可以補足《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沒有明白記錄的背景。中田先生和佐伯小姐曾經進入一個被森林包覆的、沒有記憶的世界,這個世界可以說是「世界末日」(或說是世界終點)的變形。

 

另外,村上小說也時時可見他對經典作品的特殊解讀。楊照舉的例子是例如《海邊的卡夫卡》內談到短篇小說〈在流放地〉,說卡夫卡對於匪夷所思的行刑機器作了極其詳細的描繪,該機器「複雜又目的不明」,可是「在現實的我們身邊是實際存在的。不是比喻或寓言」──村上想挑戰的是過度聰明的讀者,總是認為自己一眼就可以看穿這些文學隱喻的內涵,太快就掠過文學向我們呈現的形象,急著要剝開答案。田村卡夫卡向大島先生說:「不是藉著說明(我們所處的)狀況,而是藉著說明機械的內部。」對機械作純粹說明,讀者在認知、想像機器的各個細節的過程裡,就一併地知道了某些現實生活中緊密嵌合運轉,合理的荒謬。

 

《1Q84》裡的兩個宇宙

 

厚達三卷的《1Q84》出版,又帶起一股閱讀風潮。楊照說,小說內的兩個宇宙,或可以視為《地下鐵事件》中現實的、社會的村上,和《挪威的森林》中叩問自我心靈深處的村上,二者並置主角天吾和青豆十歲時相互理解,沉默握手,竟成為彼此一輩子的生存力量,一觸即成永恆,有如深井邊可以援手的堅固繩索。這裡頭也隱隱帶有純愛的核心,少年時代就決定了的,隱密的生命信仰──這荒涼的世界上,仍有我牽掛難忘的那人。村上說青豆是「一個始終擁有『打開門走出去』這種鮮明感覺的人。為了生存,用自己的頭腦思考、自己作出判斷,成了至為重要的能力」,楊照也認為當青豆放棄自殺,決心和天吾一起逃出平行的噩夢次元,她的靈魂有與《挪威的森林》裡的小林綠一樣的質素。是青豆說的:

 

就算注定要掉進井裡,都不會輕易解開自己活著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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